他的情绪也随之明显地低落下来,听完之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书房,还把门也关上了。
陶云蔚原本已经做好了会被父亲责骂的准备,虽说她阿爹一向是个舍不得下重手教训儿女的,但与马家撕破脸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她爹是那么个素性柔和宽厚的,又深信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估计就算是马家老爷当面同他说要决意疏远,他也只会在惊愕茫然中苦笑着表示出理解。
而她却用了最让她阿爹为难的办法,她擅自这么做了,自然也该承担起后果。
于是她拒绝了其他人的陪伴,自己拿着藤条推开了书房的门。
“阿爹,女儿来负荆请……”陶云蔚“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生生被她爹满目含泪的视线给憋了回去。
正独自哭得投入的陶从瑞被她身后的斜照的日光晃了晃眼,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忙转过头去抬袖草草抹了把脸,说道:“为父没事,就是刚才你推门进来的时候恰好吹了阵风,沙子迷了眼睛。”
陶云蔚默了默,回身将房门半掩上,然后走到陶从瑞面前突然跪了下来。
“绵绵?你这是做什么?”陶从瑞这个做父亲的,竟是生生被女儿这个举动给惊了一惊。
陶云蔚双手将藤条呈到他面前,低着头说道:“阿爹,是女儿不对,让您难过了。”
陶从瑞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主动来领家法,于是伸手一把将藤条拿过来拍到了案上,红着眼眶气道:“你哪里错了?我若不是听三娘说,都还不知道原来马家在打你这份主意!”
陶云蔚微怔。
“你阿娘走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我原想着就算自己再不济,给你们三姐妹找的人家却一定是要衣食不短、真心不缺的,可结果呢?先是差点把你和二娘折在那些不知人伦廉耻的胡人手里,现在又……”陶从瑞说着,忍不住捂住了心口,忍泪道,“我也不是看不出来马老安人想与我们家结亲的意思,我本来想就凭咱们两家这南迁路上互相扶持的情谊,能结个儿女亲家也是极好的,何况人家门庭还高过我们许多。可谁知、谁知他们竟是打着这般主意!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中用,人家才敢这么欺负我女儿,以为能由着他们欺瞒哄骗,算准了你将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陶云蔚鼻尖微酸,却抿着唇角浅浅笑了笑,伸出手去轻轻拉了拉她阿爹的袖角,学着小妹的语气说道:“阿爹莫伤心,女儿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欺负的呢?这不,今日还把于娘子气得嘴都歪了呢。”
陶从瑞哽咽着点点头:“气得好。”
陶云蔚听着这孩子气的附和,不由得失笑出声。
“阿爹,”她温声说道,“我当真半点都不委屈的,你看,家里的事有你和阿兄为我顶着,我在外头与人吵架,还有二娘和三娘帮忙。就说那小苟儿,当日我提出南迁的时候,他也是双手双脚地支持。我们一家人始终这般同心,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陶从瑞被她这番话鼓起了心气,颔首道:“对,只要咱们一家人同心,这南朝的日子便也是一样的过。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让你阿兄脱宗在外面去做营生!”
陶云蔚不料父亲竟有这种想法,一愣之后忙道:“不行。”
“行。”一声毫不迟疑的回答随着陶伯璋推门而入,落在了父女两人的耳中。
“阿兄……”陶云蔚正要开口,却被她兄长含笑截断了话头。
“我可是长兄,这营生我不去做,难道要让苟儿去么?”陶伯璋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神色平静而温和,仿佛让他脱宗从商不过就是换个籍,可是谁都知道,“换籍”从来不是“不过”。
放弃士族出身,在这个世道,又岂止“只是”换个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