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锋见甄连城不发一言,又喟叹道:“叶下洞庭初,思君万念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惟怅久离居。连璧公子罹难后,殿下还特意写了这首诗缅怀连璧公子,真是长情得令人唏嘘啊!”
长情?长情就是一面写着怀念的诗句挂着旧爱的画像,一面广纳面首流连不返?甄连城的脸色越发阴冷:“聂公子很了解殿下吗?”
“说不上了解,”聂锋犹自沉醉在对贾东风的仰慕之中:“但几乎所有在重华宫待过的男人,都心折于殿下的才华气度,以及对连璧公子的深情厚意。连城公子难道不知道?”
世风日下!荒谬至极!贾漪鲜廉寡耻地给未婚先孕的女儿送面首,贾东风恬不知耻地收的不亦乐乎,一个敢送一个敢收,而且贾东风素以喜新厌旧闻名世间,怎么居然这些个被始乱终弃的男人们还念着她的好?
甄连城感到心中的气血一阵阵上涌,烧的自己几乎要丧失惯常的冷静自持,气极反笑道:“好好好,那连城便祝聂公子能入得殿下的法眼,早日成为殿下的入幕之宾!”说罢连礼都懒得行,怒气冲冲拂袖离开了正厅。
聂锋看着甄连城气咻咻的样子,摇了摇头,心中微凛:这位连城公子,怕是醋了。殿下果然是天人之姿,除了当年甄连璧无奈娶了别的世家女,天下的男子都无法自拔地对她倾心啊!只可惜自己至今还未见过殿下,实在是可惜极了。
聂锋四下望了望,重华宫安静得落针可闻,周遭一个人都没有,于是闲闲在离着主座最近的黄花梨太师椅上落了座,见茶几上已经上了一杯没有动过的温茶,突然感到与甄连城说了那么多话,有些口渴,随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满口的茶香顿时在口中氤氲开来,聂锋不由得赞了一句:“原来殿下对茶的品味也是如此独到啊!”
重华宫的用度当然是极好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个茶不是贡品,乃是圣帝送给贾东风第一批面首之一,如今已经是福建布政司,更名为霍天启的霍相从福建千里迢迢送来的,比平实无华的贡茶胜了百倍。
三岁的贾怀璧躲在屏风后面,将眼前这个好看的少年和气咻咻离去的甄连城的一席对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狡黠地笑了笑,这个小哥哥喜欢娘亲,爹就生气了,看来爹心里是有娘亲的!这样一来,她离有爹有娘的目标就近了一步!
甄连城心中抑郁,不觉走出了重华宫,偏偏就在重华宫的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却又意料之中的人:“太……三殿下。”成年的皇子本该放出宫另赐府邸,然而叶西风是被废的太子,女帝对他有些忌惮,便一直留居宫中,叶西风非常低调,也只挑了一处不打眼的长庚宫,更名为“离尘”,离尘离尘,远离红尘,谨小慎微地委曲求全。
甄连城嘴唇微微翕动,望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衣胜雪,飘飘如谪仙一般要远离红尘的男子,“太子殿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心中一个激灵,恭敬地行了一礼:“三殿下。”
重华宫尚且诸多眼线,重华宫外也不安全。
“我只是来看看你。”叶西风并没有带随从,清隽至极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欢喜的笑容,“听说你回来了,我很欢喜。”他并没有移步的意思,甄连城也知道,自己没有身份邀请他进入重华宫,于是他静静立着,听三年前自己曾高山仰止的太子殿下继续说下去:“看到你安好,我很高兴。想必连璧九泉之下,也会很高兴。”
叶西风说完这些,又笑了笑,便转过身向离尘宫的方向走去。
“高山安可仰,徒此挹清芬。”甄连城向着叶西风有些寂寥的背影拱手一揖。心中怅然若失,继而酸楚不堪。若不是女帝,一切,一切都不会改变……
叶西风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快步向前走去。
既然傅欢情上了折子,陪着征北大元帅贾东风出征“将功赎罪”,圣帝自然顺水推舟,封她为征北将军,协助贾东风收复钦州失地。
出了兰陵的贾东风穿着特制的玄甲黄金盔,骑着通身雪白的爱驹——逐日,命人推着重华宫中那个木车木人,瞅着与自己穿的一模一样的傅欢情直乐呵:“我就说你该穿回女装,你看你穿女装多好看!”
傅欢情闷闷不乐地扶了扶黄金头盔,又狠狠扫视一圈那些偷偷瞥向自己的将士:“军中真的不能穿女装,你看,将士们会分心的。”
“古来征战几人回,看就看吧!”贾东风笑眯眯道,“那个北魏太子,打仗究竟怎么样?”
傅欢情略一思索,缓缓道:“看似全无章法,实则神出鬼没。殿下万万不可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