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之人素来凉薄,本不该指望奢求太多,甄连城抿了抿唇,并不气馁,收起有些紊乱的心绪,又向叶西风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殿下提醒。”
叶西风无欲无求,然而就在不经意间,已经透露给了他很多的信息,比如,圣帝对贾东风的态度。
宫里已经传出了消息,圣帝虽然没有褫夺贾东风皇太女的封号,可是已经把她圈禁了起来,想来怎么处置,也不过是圣帝一句话的事情,此时圣帝隐忍不出手,可能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看看群臣的态度,或者说,叶南风的态度。
贾东风不得群臣之心已久,算的上是有皇朝记载以来最不受待见的储君了。此番遭人落井下石,哪怕是有叶南风推波助澜之势,却很难说叶南风之党汹涌盖过贾东风甚至圣帝的威势。所以,如果叶南风如果举措得宜,甚至什么都不用做,默默等待着,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大唐的体统回归到叶家男儿身上了。
就算傅欢情欺君之事因为涉及圣帝自己的左膀右臂傅殇,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是皇太女居心叵测,明面上蓄养面首,私下结党扩张势力,如此急不可耐的不臣之心,以圣帝的多疑阴冷性子,怎么可能不动摇?
然而叶西风成竹在胸的样子不似有假,圣帝到底是为了什么在犹疑不决?这其中的蹊跷便是自己破局的关键……甄连城皱起眉头,快步走出叶西风的书房,他需要冷静地再想一想。
深夜的南王府中也并不宁静,虽然从府外看着万籁俱寂黑灯瞎火,然而腹内深处的一处偏厅却点了一盏小灯,犹可以听得窃窃私语的人声。
叶南风喜不自胜地向着郑有为一揖:“郑大人神机妙算,傅欢情欺君之事和皇太女结党之事一起上奏天听,果然扳倒了贾东风,如今她已经被下令圈禁,想来褫夺封号不过是母帝瞬息考虑便可定下来的事情。”
郑有为却皱着眉:“殿下仔细想想,陛下做事情何时这么拖泥带水过?”要自立为帝,先帝的尸骨未寒,就即位了。甄家的九族,当场说诛就诛了。要杀什么人,也从来不会留待不发,隐忍到第二天。如今不过是废个储君,为什么还要先圈禁?
叶南风也皱起眉头,随即茫然道:“或许因为贾东风毕竟是她最看重的……”
郑有为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对,这极有可能是陛下在两相权衡下的缓兵之计。”要放过傅家,也要平息群臣的群愤,所以暂时的委屈了一下她的心头肉。
叶南风跳起来道:“怎么可能?储君结党可是帝王大忌,如果母帝连这个都能放过……”说到此处,他的脸色一白,继而转向兴奋的潮红,“母帝的身体,一定是不行了!”
郑有为捻着长须,蹙起眉头微微颔首道:“不错,如果是这样,我们的策略便只剩凶险万分的那一条了。”
叶南风悚然禁了声,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踟蹰了半晌,方才喃喃道:“这是大不敬之罪,一旦走出这一步,便是成王败寇……郑大人可有万全之策?”
郑有为闲闲笑道:“殿下何时见过老夫做事自己动手?此番行事自然也是如此,大不敬的事情,自然是别人做的。殿下只需忠心救驾,临危受命便可。”
叶南风喜不自胜,又深深一揖道:“此番事成,本王自当重酬郑大人。”
郑有为摇摇头道:“我已是一人之下,何须你酬谢?多番筹谋,不过为了拨乱反正,还我大唐江山一个朗朗乾坤。一个女帝已经够了,倘若持续乾坤倒置,国将不国……”说着按下书架上一个烛台机括,偏厅的书架徐徐移开,露出一个狭窄的密道。
郑有为转过身,对着叶南风行了一礼,快步走进了密道,转眼便消失不见。
夜色正浓,夏蝉的嘶叫已经有气无力,眼看着肃杀的秋天就要到了。
“陛下,已经子时了,若再不休息,您的身子……”苏挽心捧着一碗温热的参汤,立在御案前苦苦劝道。
贾漪扔下手中的笔,按了按额角:“圈禁……哼,倒让她躲了清闲。”
苏挽心笑道:“可不是,往日里皇太女协理国事批阅奏折,陛下也可松快些,身子也不必劳损得这样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