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螓首,轻掂黛笔,慢慢地在稿中写了下去:“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还得过了。”

    ……

    那边薛牧窜出这节车厢,却迎面看见了秦无夜。

    她没练功,而是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景色飞退,眼中很是失神,像在想事,又像是在放空。

    听见薛牧窜过来的脚步声,她低声开口:“如今夤夜在侧,京师你也有布局,不需要我长期跟在一边。我打算先回合欢宗一趟。”

    薛牧怔了怔,此议来得突兀,之前她在七玄谷百无聊赖都没说要先走,这回身在半路了反倒迫不及待要走?

    “我心中有大惑难解,关系到合欢宗千载之道,必须立刻回去,好好查阅一下经典,与我师门长辈共论此道。”秦无夜转回头,冲他微微一笑:“无夜终究是问道者,凡俗的很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上心……你我那一年之约,虽然算是在重视宗门改革发展,不如说更重视和你的双修所得,我说了,始终是我在占你的便宜。”

    “谁占便宜,谁说得清呢?”薛牧从后面揽住她的腰,笑道:“车轱辘话一直重复,只能证明你在遮掩一些什么。”

    “就你能。”秦无夜也不否认,侧头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啄:“行了,有缘再会。”

    话音未落,倩影已经消失在窗外,眨眼不见。

    所谓交通工具,在这些人面前真是有等于无。薛牧看着寂然长空,心中沉吟。

    “有缘再会”,这话很有意味啊……都这关系了,再会还需要“缘”?

    恐怕这真是秦无夜道之节点,命运分岔之途,走向哪一条路,会是完全不同的结局。她自己也不敢给出丝毫定论,只能说一句“随缘”。

    夤夜一摇三晃地踱了过来。薛牧从窗外收回目光,蹲下身去把她抱起:“原来你也是假修炼。”

    “爸爸。”夤夜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临敌时的三无:“道争有时候只是权争或利益之争的遮羞布,而有时候不是。当道的分歧进入关键节点时,世上没有任何利益可以左右,你要留心合欢宗与你全面决裂的可能性。”

    “至于吗?”

    “这是真的,爸爸。历史上无数的血流成河,可未必都言利。”

    “小丫头,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很不习惯。”

    夤夜认真道:“因为我也是问道者。”

    “完全看不出来。”

    “……”夤夜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去揪薛牧的脸,往两边一扯:“我真的是问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