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科和杰尼西亚有着火一般的红发,据说这颜色源自祖辈里的某个女性,她以火焰为其法力的表现形式,有着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红发,在黑夜中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后代世世代代都被称为“红魔女”.。
弗朗西斯科一成年就离开了家,他从小就好奇这片森林外的世界。魔女们与世隔绝自立体系的生活在他眼里过于一成不变,每日远处火车的轰隆声和偶尔过路的行人的马车声是他最期待的东西。守林魔女在森林的入口处有一个驿站,在这个合法、供过路人歇脚和登记的小屋子里,没有人会怀疑眼前某个摇身一变而成的老太婆或者光着脚走出来的小孩子是魔女一族。弗朗西斯科很会打理这些活计,路过的客人都很喜欢他,更别提他那一头火红的发色本就叫人印象深刻。无论是过路人的抱怨,还是哭诉,泄愤,他都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凝神听着,讲述者总是被他认真的神情触动,男人们会重新变得举止体面,女人们则会抚摸着他一头火红的、细软的头发。
杰尼西亚偶尔也会来这儿帮忙,但是她不喜欢自己的红头发,她会喝下一些味道奇特的染色药水让头发保持一段时间的低调,比如黑色,比如干巴巴的亚麻色,她的头发也没有哥哥那么柔顺。杰尼西亚的魔力在她的语言,实际上,如果她练习得够多,力量够强,她的话语就可以变成绝对的命令。在实在搞不定情绪败坏的过路者时,杰尼西亚就会像个影子那样从屋内游荡出来,低声地说点儿什么,然后事情就会变得惊人地顺利。不过,再次来到这里的过路者们,往往只对那个红头发的小男孩有印象,瘦小而平凡的杰尼西亚和朴素的床铺、掉色的桌子与垂到地上的窗帘融在一起。
杰尼西亚会待在旁边看她的哥哥帮着值班的守林魔女忙前忙后,因为没什么人在意,她即使不帮忙干活也不会被指责,她也不怎么喜欢太多目光的注视,反正需要她摆平的时候总会需要她出面的。
“泰布斯小姐,,斯科罗维特尔,是什么地方?”小弗朗西斯科指着客人登记在本子上的地名问守林魔女,马匹扬起的风和尘土都让他兴奋不已。
“这个呢,是一个多风的地方,这位先生要从黑沼泽,也就是咱们这儿去下一站。据说那儿的魔女们都很擅长用风。”泰布斯是个外表四五十左右的魔女,常年负责在驿站变换各种面貌执勤,以及守卫这片森林,守护魔女们的秘密。
“那下一站的下一站呢?”他继续追问道,他还没有这个国家的地图,魔女们部落的入口都布满了结界,她们的世界与人类世界的出入方式并不相同,因此弗朗西斯科见过的大部分地图都是按照魔女聚落制成的,他已经烂熟于心了。
“下一站的下一站,这要看这位客人从那里出发去哪儿了。”泰布斯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回答说。
“泰布斯小姐,我今年生日的时候,能不能要一张地图?”弗朗西斯科畅想着多风的地方是否有平原,可能有草原,他想,反正不是高耸的、湿乎乎的森林。
“没问题,小家伙,嗯——也不知道你的妹妹会想要什么呢?要不,也给她一张地图怎么样?”泰布斯宠溺地揉乱了弗朗西斯科的红发,但是弗朗西斯科只是静静地笑着。
杰尼西亚的出生伴随着死亡。弗朗西斯科是由父亲诞下的,那时候弗朗西斯科还是有母亲的。因为魔女们实际是拥有选择孕育后代的方式的权力,这位固执的魔女决定亲自诞下一个孩子,据说由魔女亲自诞下的孩子能够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当然,事到如今,人们很难去拿对过去的种种推测来指责错误究竟在谁。杰尼西亚的母亲一直负责对外的联络和巡守事务,与她在一起的这个男人来自一个高贵但是脆弱的种族,【繁育之种】的魔法在他身上作用得并不顺利,这位尽职尽责的魔女甚至特意记下了这些反应以推进布瑞德洛夫对此的改进。弗朗西斯科的诞生已经耗费了这位来自狐灵一族的男人大部分力量,魔女们将这个种族称为【菲尼亚】,他们往往生得很精致,在林间来来去去,与大自然有着先天的亲和力,好像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实际上他们就是。”杰尼西亚曾这样评价这个种族,并为自己身上流淌的并不明显的血液感到愤怒。在她的母亲的对内执勤结束后,她需要被派到其他地区,一次出行以五年起,在中间待在本部落的三年里,她希望可以在临走前再拥有一个孩子。当然,丈夫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她决定自己来承担这一风险,她的身体一向很健壮。
弗朗西斯科不愿意回忆这一切,而杰尼西亚对他和父亲都十分冷淡,态度微妙。
事情究竟怎样发生的,往往未必被人记住,只有一个结果会在记忆中留下一片颜色,与之相关的是最终的结果、那最后一幕,在这幅模糊的画面里,只剩下一些最细小、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清楚且突兀地停留在记忆中。杰尼西亚记得那一天是红色的,她记得自己紧紧攥着一个红色的苹果,它外皮油亮光滑,而她由于手指用力,连骨头的形状都清晰可见。这个苹果拥有一个鲜绿色、充满水分的枝,她手心的汗液把苹果弄得湿乎乎、热乎乎的。这苹果刚摘下来没多久,她想,这个鲜艳的小东西在她手里抓得那么紧,简直要着火了。
在这个小小的苹果之外,还有一位女士,还有弗朗西斯科。这位女士和其旅伴们的脸已经融入了模糊的背景,但是弗朗西斯科一头红发在这段褪色的回忆中熠熠生辉。
“请问,您还有没有从这边去斯科罗维特尔的驿马?”这位女士问道。
“有的,太太,您先进来喝点茶,暖和暖和吧,马上就给您套好车。”
弗朗西斯科领着她进来被炉子烧得暖烘烘的驿站小屋,杰尼西亚煮好茶,摆上切好的面包和黄油,然后就准备从帘子那儿离开。
“谢谢你们,看你俩,都还是孩子呢。”她说着从盖着一块印花布的篮子里往外拿东西,杰尼西亚记得那块布上有精美的蕾丝,看图案是两个小人在跳舞,一个小人外面另外有一圈花纹,然后两个小人儿是一对,看起来是他们侧面的图案。
桌子上摆开了几个鲜艳的苹果,几块糖果,还有一小碟蛋糕,有好几层奶油,好像在拿出来的一瞬间,屋里就都是蛋糕的香气了。
“来,你们一人分一个苹果,尝尝看如何,这是果园里新培育的品种。”
杰尼西亚看着花花绿绿的方形糖纸,上面写的是外国字,她还没有见过,糖纸摸起来有些沙沙的,撕开之后是在外面被冻得硬邦邦的巧克力。
马套好了,杰尼西亚嘴里的巧克力还没化掉。弗朗西斯科自告奋勇地出去帮忙指路,兴高采烈地告诉女士自己可以先带她赶一段路,因为去斯科罗维特尔的人不多,车夫老是容易迷路,让他来前头跑一会,清楚怎么走出这片林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