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傻话?”沈稚轻轻揉一下他的发顶。
一向野性而矫健的麦色少年悄然红了脸,那双带着点异族特征的金棕眼睛在阳光下分外闪耀。或许是受了离别气氛的蛊惑,奴隶出身的少年并未像平日那样谦卑寡言地避过视线,而是近乎执拗地望着她。
甚至,在她纵容的笑意里,首次胆大包天的做出个“以下犯上”的狂妄举动!
——悄悄用他短短的头毛去蹭了一下她的掌心。
有点痒痒的,沈稚笑着收回了手。面容微肃,“阿羌,我放你离开不是为了将来有什么回报。你志向高远,我都知道,不甘也不能被困在这都城之中。你我主仆一场,临别时我赠你一物吧。”
那是一枚平安符。
前几日阿羌随侍小姐去了尊山怀恩寺小住修养,亲眼见她斋戒抄经七日,虔诚求来的。
当时他遥遥望着那道纤弱的身影,默默心疼又辛酸。心想什么人好大的面子,竟让小姐如此用心。沉闷地拿着根草棍,在堂后的荫凉角落里刻画了无数道道……
万没想到这东西今日竟递到了自己面前。
异族少年呼吸刹那间乱了,颤着声音,“给……给我的?”
沈稚看着他那呆怔的傻样子,温柔地摇头笑笑,取出一根素绦将护身符系好,亲手配在少年身上。“保重,阿羌。”
他仍是怔着的。
沈稚知他不舍,便先行转身离去。
阿羌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克制地站住。他的手捏紧了缰绳,用力到泛白。
身后是大宛名驹雪焰烈,腰间宝剑风华绝代。看似朴实的武袍下,衬着一层千金难求的锁子薄甲……更勿论行囊里沉甸甸的金银盘缠。
寻常三品大员家的公子北上游历,恐怕都凑不齐这样一身奢昂的行头。谁能想到眼前这位高眉深目的俊朗少年,原本只是个异族出身的低贱兽奴呢?
小姐于他而言,远远不只是救命恩主。
身陷泥泞的万丈深渊,唯有仰望夜空中那皎皎皓月时,他才觉得自己仍是活着的。他一步步从绝望而窒息的深渊中爬出,为的也不过是离那遥不可及的幻影近一些、更近一些。
眼见那道身影越行越远,少年微微闭目,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小姐留步!”
沈稚回身望他,正见阿羌跪伏于地,重重叩首。
沈稚无奈极了,“快起来!之前不是说过了?以后阿羌不必拘泥于身份,我已知会京兆文书将你转为良籍,从此再不是贱民奴隶了。今日放归你的自由身,以后都不用跪我,记住了吗?”
亲手扶他起身,奈何这少年跪得坚实极了,额头抵着粗粝的砂石地面,硬是没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