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失德,专横跋扈,于昭明殿弑杀亲姊,礼法罔顾,泯绝人情,不堪承统……废其太女之位,贬为庶人,囚于相国寺,忏悟悔过,赎其恶孽……非宣召,不得出……”
宣读废位诏书的声音犹似响在耳边,这几年,这个声音几乎每天都要烦她一遍。
此刻看着贴地而起的火光,火苗如蛇吐信,燎上了她的衣裳,烧灼她的肌肤,她奇异的并不感觉很痛,她甚至快意的想着,“这不人不鬼的日子,就在今夜,终于要结束了。”
曾经在被废,被所有人指责唾骂的时候;被锁于高塔,第一次独自面对黑暗的时候;病痛纠缠,头痛欲裂的时候;药瘾发作,生不如死的时候,郦朝蕴尚且苦苦支撑,从没动过寻死的念头,可这一刻,她却真真切切地撑不住了。
心里那点子希冀一旦被抽走,人就失了生气,郦朝蕴知道,即便不是今夜,这副身躯也已灯油耗尽,她的时日不多了。
这一生最爱的两个人——母皇和云卿,终究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了。
女皇跑了回来,火焰之后,郦朝蕴看到她的脸上尽是错愕,更多的是迷惑不解,想必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早不去死晚不去死,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郦朝蕴回给女皇一个笑脸,明媚如往昔,令女皇有片刻恍惚,她忽又卯足了力气,对着女皇大声地喊:“就算养只阿猫阿狗,它尚且知道摇尾报恩,你却比只畜生都不如,郦朝薇……你两面三刀,虎视眈眈盯着那尊位,早晚会和我反目成敌。借口!一切都是你的借口!你为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
“我真后悔,可惜没办法重活一次……”
喊到最后,郦朝蕴也没了力气,颓唐的闭上眼睛,安然等死。
耳边尽是嘈杂的人声,有叫扑火的,有叫救人的。
郦朝蕴丝毫不愿理会,今夜这火借着酒精和风势,威力迅猛,也许他们救的下这座塔,却绝对救不出她这个人。
只是,嘈杂声越来越重,其中好像有一道特别的声音,撕心裂肺的不停呼唤着什么,震的她耳膜发疼。
郦朝蕴不耐的甩了甩头,那声音反倒更清晰了。
“妻主……妻主!”
猛然睁开双眼,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赫然闯入她的视线中,他疯了一般,直往火里冲来,十几个僧侣都拦他不住。
怎么会是他?若非他突然闯进她的双眼中,郦朝蕴几乎忘了,这个男人,和她一起囚在这相国寺中,不同的是,她是被囚,而他是自囚。
这异族男人行事向来古怪的很,正如当初,他非要嫁给她的原因,不是因为心悦于她,竟然是因为她十五岁时,误闯入沙漠,摘了他种的一颗果子吃,而她,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在他将要冲入火中那刻,郦朝蕴沉下脸,忍痛冷声道:“阿兮诺,你来干什么?不知道我讨厌看到你吗?回去!”
依照他的性子,郦朝蕴不给他好脸色看,他势必也会冷言冷语回上几句,拂袖离去。
可这次,阿兮诺恍若未闻,不管不顾的跳入火圈里。
他近了郦朝蕴的身,看到她身上已经烧到胸口的火焰,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重伤时痛苦的低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