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村故去的人都被埋在后山旁边的一座坟山上,坟山主要是方山村本姓的祖坟,好一些的位置早就被方家本姓村民们选好了,剩余的位置要么太偏要么太高,总归是不方便的,不过江父去世也是近几年的事情,虽然好一些的位置不好找,但运气也不错,就在半山腰的位置,不算偏僻,路也不难走,隔了百来米远还有一大片的竹林——真要说起来,风景还不错。
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不如往常那般闷热,山上还有些微风,倒觉得凉爽得很。
江父的坟很简陋,小小的土堆,只有一块木制的墓碑,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打,木头的边边角角都有些腐朽,隐隐泛着绿色,许是被风带来的草种落在上头,悄悄的生根发芽了。
江母将带来的瓜果糕点都摆在了江父的坟前,伸手摸了摸那块墓碑,还没说话,眼眶先红了,哽咽了半天也只是说了句:“阿阳,我们来看你了。”
上了私塾的江源虽然偶尔还有些小孩子气,但是正事面前就越发显得懂事稳重,这个时候江孜和江谌都没说话,他便已经走到了江母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娘,你要开心,爹爹见了才能放心。”
“是,我们阿源说得对。”江母忍不住笑了一声,眼泪随着她的笑容落下,又很快被擦去,江孜上前将手上提着篮子递到江母面前:“娘,咱们先给爹爹烧些纸钱,其余的咱们慢慢说。”
纸钱一沓又一沓的十分厚实,江母抽出一小叠放在一旁同江孜说:“这些一会在旁边烧了,也让那些无无家可归无人供奉的可怜人也能在下头好过些。”
说起来这其实也算是种默认的,地府大门打开,地鬼可回家见亲,享人间供奉,可更多的还是那些孤魂野鬼,没有供奉要怎么办?为了防止给亲人的供奉被抢走,就要在周围烧些纸钱,孤魂野鬼们得了供奉,自然就不会再去抢这人的供奉了。
江谌没说话,他默默的盯着墓碑看了好一会,上前半步,微微俯身,伸手将坟前坟堆上的野草都拔了,扔在不远处,然后蹲下来,在墓碑钱的空地上点燃了香烛,又点燃了第一张纸钱——如果家中有长子长孙,焚烧纸钱必然得要由他们焚烧第一张,然后才是家中的其余子女——江孜向来是很厌恶这种什么都只能是儿子做,女儿家不能上族谱之类种种,如果不是江家早就没了祠堂祖坟,只是简单的在家摆了些瓜果糕点祭祖,不然她甚至都没资格出现在案桌前,更别提上香了。
只是在这个对子女子不够包容的年代,她即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耐着——好在江家并不是那般迂腐可笑的人家,某些小事情她便也就当没看到。
毕竟这个时代的主流便是如此,她改变不了。
江母准备的值钱可不少,光是焚烧就好了不少的时间,江母一边往火堆里放着纸钱一边说着话:“以前你总带着阿孜看些杂书,我还老抱怨你带着丫头一起不务正业,谁想到反而因为书中那些吃食方子赚到不少钱,阿源上了学堂,江谌也有本钱拿货当货郎,如今家里好过了许多,都是阿孜的功劳。”
江孜在一旁听得心虚,连连在心底默念:“虽然我不是原来的江孜,我也不知道原来的江孜去了哪里,或许我到了她的世界,她到了我的世界,总之……我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真正的家,我会跟原来的江孜一样孝敬母亲,尊重兄长,疼爱弟弟。”
真要说起来,江孜从来都不是一个信鬼神的人,可是一场穿越让她跨越了几千年来到了过去——不,这里并不是过去,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古代的朝代中压根就没有一个大华朝,或许她不仅仅只是跨越了时间,还跨越了空间。
总之,现在由不得她信不信的,她已经在这里了,多和江阳说几句,对她来说也没什么——而且她是有着原主的记忆,她能感受得到江阳对原主的疼爱,那种感受让她也有些感触,江孜甚至在想——她也有原主的记忆,或许其实她就是原本的江孜呢?只是一夜醒来多了现代的记忆罢了。
算了,有些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得到答案的,现在过好每一天才是最好的。
江母还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江谌和江孜偶尔也跟着说几句,只有江源其实是有些茫然的——江阳去世的时候,他还才出生没多久,还没到记事的时候,长大些了,就被村里那些都还不懂事的孩子们嘲笑没有父亲,回家哭过几次,后来他也不总跟着他们出去玩了,因为他大了懂事了,知道娘亲身体不好,姐姐很辛苦,她要留在家里帮着姐姐做事。
父亲这个词对江源来说很陌生,在家的时候也不怎么敢提起,他虽然小,但也知道只要提起父亲就会让娘亲难过,甚至他还很讨厌七月半的时候来山上祭拜,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只要是上山祭拜,娘亲总是会难过好几天。
可是如果他不肯来祭拜,娘亲会更难过。
五岁的他真的不懂——这是他的爹爹吗?为什么要让娘亲那么难过,为什么他不回家却躺在脏兮兮的泥土里。
可是他也不敢问娘亲,可是问了阿姐,阿姐却只说等他再大一些了就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