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眼中泪闪闪,自己最爱的儿子竟如此不堪。“你读书不成鼓捣这些鸡零狗碎到不落下,倘若生下的是个男丁,这长子竟是个下贱的宫女所出!叫永王妃如何自处?程家又情何以堪?你竟如此自轻自贱!”
永王吸吸鼻子:“不就临幸了个宫人吗,父皇不喜欢叫人一壶鸩酒去了她便是,那孩儿有什么稀罕的,以后想生还不多得是。”
元和帝身躯骤然一震,双手如大风中的枯枝抖个不停,好似几十年的信仰顷刻倒塌,濒临崩溃的边缘,泪水漫出眼眶,悲痛的不能自己:“朕......竟生养了你这么个畜生!这么多年朕亲自养大了你竟不知道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朕这一生竟失败至此......你对亲子尚且如此,那弑父弑君还不手到擒来?朕也无需等证据了,你半点也不冤!”转身捂面仰天“......苍天啊,这些年我赵人杰到底做了什么?我含在嘴里捧在手里,不让他一星半点伤着,竟养出了这么一个畜生,让禝儿受尽了委屈,今天禝儿有个好歹,我赵家这风雨飘摇的基业谁来继承.......华音,你竟生出一个禽兽.......”
永王猛抹一把泪,鼻涕哭的流出,眼中全是不服气,直埋怨命运不公,天生了他又为何生赵禝!他心一横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也许死去的娘还能为他扳一扳,大声道:“谁叫他处处抢了我的,立嫡立长,儿臣才原该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就因为我娘死的早,我成了孤苦伶仃的,从小被他欺压一头,受尽凌虐,儿子早就快憋疯了!娘啊......他们构陷儿子,你在天上睁开眼看看,儿子就要被他们害了!”
元和帝头痛欲裂,全身抽空了力气般半倚卧榻,指着永王:“你自己不如人不知钻研进取,作下这下流手段害你弟弟!实在枉生为人!你说他欺压凌虐你,你痴长他三岁,他从小只占个储君的名头,走到哪儿人人不是以你为尊,你私下折辱他朕都撞见好几回,朕念你委屈不忍戳穿,偏你是个促狭的,三天一大状两天一小状来告他,丢尽了君子风范,他忍你敬你,从未在人前说过你半个不字,到如今你还不服气,不论读书,单说为人做事,心胸气度,你哪样比得了他?他为了他母亲能挨脊杖,难道他不知道疼吗,不知道会落下残疾吗,他受那么大的罪哼都没哼一声,对朕一句怨言也无,照样来昌明殿晨昏定省,你不过挨了一记耳光就哭天抹泪的,尽作妇人之态!怪道你皇祖父当年说你是个愚钝蠢庸的,十个百个你也及不上禝儿,朕还不服气,当你只是土木形骸,以为只要用心栽植就能成才,现在才知道父皇当真火眼如炬。朕真后怕,幸好没把你扶上位,就你这没品没德无情无义心胸狭窄的,我赵家的事业到你手里,还不成了商纣夏桀!朕到了地下有何颜见太.祖太宗!”
永王嘴唇抖索:“父皇,你.......要放弃儿子了?”
元和帝背过脸不想再多瞧他一眼:“你走吧,滚到你的封地永州去,明日就动身,朕会下旨让羽林军押送你,终身不许踏出永州一步,不许再回中京,将来朕驾崩了你也不用回来吊丧,朕就当从未生过你这个儿子,你这辈子最好安分守己,当地官员会监视你,朕会在遗诏上写明,若你兴兵起事人人诛之!”
永王泥瘫在地。
此日后,元和帝便卧病在床,风热犯肺,每日咳的昏天黑地,太子初试监国,每日夜间又带伤和襄王衣不解带的侍疾,亲尝汤药,擦洗沐身,一个多月下来两个孩子瘦的眼眶凹了下去,元和帝更生感动,一手一个拉着两子泪涟涟,待能稍稍下地便由他们抬着亲去了潇馨馆,白氏病已大好,一身布裙荆钗坐在地上纺线。
“韫之。”元和帝被搀着走进来,见到白氏憔悴的面颊和鬓边一缕白发不由自责不已,白氏连忙起身敛衽施礼,皇帝握住她的手,两人病后初愈竟觉像几十年未见:“朕来跟你道歉,梓童,你跟朕回霓凰殿吧,朕已亲写好了你复位的旨意,朕会昭告天下你的品德,对不住,你受苦了,朕知道你是冤枉的,原谅朕,这么做不得已,实为了检验禝儿的胸怀和担当。”
白氏大大的眸子充满泪:“陛下可满意了。”
皇帝道:“非常满意!将来他做皇帝会比朕做的好!你我生子如此,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白氏欣然道:“他亦是臣妾毕生之傲。”
皇帝揽住她的肩:“你教子有方,为我赵家培育出这样一个英明睿才朕深怀感激,从前朕一直觉得你对禝儿太过严苛,自小动辄家法棍棒,现在才知用心良苦,玉不琢不成器,禵儿就是被朕溺爱坏了。”
白氏诚然道:“臣妾固然栽培有方,也缘他是个天生的好苗子啊,若他是个骨子里的槃木朽株,便是臣妾千倍万倍努力也枉然。”
皇帝也点头:“当是,我们禝儿是天生做明君的料子。”
金贵妃连日来如热油煎熬,嘴上起满了燎泡,皇帝圣体染恙在昌明殿养疾,昌明殿为皇帝处理朝务和日常寝居的,早在太宗皇帝时便已有训谕,除皇后国母外,妃嫔只可夜间侍寝,入行侧门,白日无诏不得入昌明殿,违者乱杖毙之!因此她带着汤羹在殿外屡次请见都不见音讯,她又不敢乱闯,只能长跪,凭她怎么哭怎么唱这一次元和帝都无动于衷,如此几天她便腻了,每日只到殿外点个卯,咋呼一番好让皇帝知道她来了,而后隔三差五便回母家与哥哥商议对策去了。
这日听说了潇馨馆的事,皇后复辟,但仍称病闭宫,六宫理事大权还由她和刘氏协作,虽如此,她却知道这是缓兵之策,皇帝发诏说皇后为小人陷害,这小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分明狠狠打她的脸,心中已厌弃了她,大势将去,便愈发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免又坐着翟车出了宫来到金国舅府,她爱排场,一行几十人的仪仗执雀扇打伞盖提香炉捧盂盒,附近民居一见这个就知贵妃娘娘又下凡了,纷纷出门瞻观玉颜。
金府会客厅,金贵妃和金国舅分别坐上首,底下坐着三个官员模样的人,金贵妃心里郁闷摔了茶杯。“你们都是我金家一手提□□的,这些年仕途铺路耗费了多少银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怎生到了用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成了病猫瘟鸡,太子都监国一个多月了,让你们捉他的把柄,怎么就吹不起动静!”
一位官员拱手垂目道:“娘娘太心急了,朝堂上的事情岂是片刻之功,需得长久谋划。”另一位也道:“太子参政数月,主理工部事宜,做事滴水不漏,臣下多方探究委实找不出糟粕,实难以下手。”
金贵妃拍案:“本宫就不信他无孔不入!是你们无能罢了,一个十六岁胎毛没褪全的小子,做事能有多周全缜密,找不到纰漏你们不会制造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