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的时候,你站在缭绕的雾气中盯着墙壁上的水珠发呆,脑里是连昊元说的连平和的事情。
你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好奇,明明是讨厌的人,明明是自己的敌人,可你控制不住去感到惊讶和些许可怜——她本来应该是死的,没有了她,就没有连昊元,也不会有当下奇怪的把你软禁在这里的情况。原来她也有害怕的东西。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去了那个世界之后她变成了什么样?她现在在想什么?……
突然,一声巨响从你身后炸裂开来。你猛地回头一看,浴室的墙壁完好无损,并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可你感觉那里有一个通往炼狱的黑洞,不属于人间的声音从里面持续回荡,毛骨悚然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黏糊糊的,发出让你几欲呕吐的恶臭。
然而你什么都看不见,无论是在朦胧却光明的浴室,还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视觉似乎出了问题,剩下的感官激发本能,告诉你那里有脏东西,让你的双腿发抖、冷汗直流,你哆嗦着迈出脚步,跌跌撞撞往另一个方向跑。
这个世界和连年的意识一样漆黑,但后者的领域是纯净的,只会让人联想到磨墨时鼻尖嗅到的墨汁朴素的味道,以及内心的那份安宁;而眼下你在的,却是比别人的呕吐物和排泄物还要恶心的肮脏,看不见摸不着的脏东西拥有意识,从四面八方朝你涌来,要将你吞噬,成为它们的一员。
偶尔被粘腻的东西碰到时,你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面如死灰躺在草地上,她的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而猪狗不如的男人却狂笑着,将他的烂鸡巴不停地捅进来;你看到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孩被一个比他强壮几十倍的男人,犹如娃娃般砸向墙壁,最后他的脑袋磕在了桌角上,终于得到了解脱;你看到一个长相尖酸的女人把一个可爱的女生捆在椅子上,然后用全是沸腾热水的水壶,将冒烟的液体全部倒在她的脑袋上……
你只觉得自己的记忆都要被这些绝望、痛苦、怨恨一点点侵蚀了,仿佛这些经历都是你上辈子发生的悲剧,你会带着这股疯狂的愤恨,让全世界的人都尝尝一样的滋味。
耳边鬼哭狼嚎不停,就在你跑不动时,你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旋律,旋律犹如一片艳红的桃花瓣随风悠悠落在了发臭的死水潭中,将它的生命力注入潭中最后活着的一条小鱼体内。
你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了。
模糊的记忆涌进大脑,似乎是属于父亲的声音在对你无奈说:“……你现在跟纪南生唱唱小曲儿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偷偷跑过来了?一个女孩子,会点防身的招数就行了,不然变得跟你哥哥们那么能打,以后都没人要你。”
你最讨厌的二哥说:“……是我告诉父亲的,怎么了?……我这是为你好……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小气……你……你本来就不应该跟男生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大哥:“……小妹你消消气,平德就是这么个人,以后我陪你练……”
“……连平祝!你怎么把妹妹打成这个样子了?!……妈什么妈,妹妹小那是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懂事呢?……平和,你不要帮他说话……”
最后只剩下纪南生会花心思哄她开心,她回院子里找他,但得知他刚去厨房找点心吃了。就在她打算跟过去时,死神站在了她面前。
什么东西绊倒了她,她摔进了一个坑里,明明四周依然什么都没有,可她知道里面全是爬满了蛆的小孩尸体,然后身后的铁门关上了。尸堆下似乎有什么在融化这这些腐肉,让原本还有温度的肉块犹如巧克力奶昔似的往下旋转、下坠,而她也被卷进了尸液中,恐怖的记忆猛地冲进她的大脑里。
下坠,下坠,下坠……
她大声哭喊着救命,得到的只有所有死人的冷笑。她没法从尸液里逃出来,仿佛陷进了沼泽中,体力越来越不支,连撒娇时用的“爸爸妈妈”也叫不动了。
但就在她想合眼时,耳边传来不久前才和纪南生听过的戏曲——
“……报……二十年……”
“一片忠心……破天门壮志凌云。”
“……敌血飞溅石榴裙……我一剑能挡百万兵。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
“平和!抓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