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有一瞬间的苍白,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七师兄。
在徐家那件事发生之前,七师兄对她也挺好,虽是嘴毒了一点,遇着他总是冷嘲热讽的,但也默默表达着对这个小师妹的关心,方式别扭得要死,生怕她承了他的情似的。
“姐姐,你在感动吗?”长空玥的声音淡淡的,在她脑后响起。
云深目光凝望着远处那片烟水色,“阿玥,你有过家的感觉吗?”
她感觉到少年骤然僵硬的身体,半晌,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从后环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有啊,不过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他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圈外怀里,身子微微地颤抖,声音却是一贯的低沉华丽,宛如轻抚过焦尾琴弦,“外人皆说魔教是人间地狱,可我从前却不这么觉得,父亲对母亲宠爱无度,对我虽严厉却也慈爱纵容,我一直以为我拥有世间最幸福的家。直到那一天,父亲满身是血地冲回来让护法带我们母子逃,却被他的心腹一剑穿心,而我的母亲,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甚至在笑。母亲说是父亲灭了他满门,她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她说我的存在是个错误,是她这一生的耻辱。”
“于是她亲手给我灌下了毒药……”
云深任他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那抹山色晕染开来,化作天际无痕的淡青。
她没有感受过家的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是母亲的温暖,父亲虽慈爱,却到底隔着君王的身份。
但她能感觉到,这个少年的心在疼,在流血。
“当年,”她的声音有些干涩,“赵御史陷害徐侍郎,诬陷他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但我知道徐侍郎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所以我尽我可能一拖再拖,以致惹得民间也议论纷纷。五师姐待我不薄,徐家也世代忠良,我想还徐大人一个清白。可是朝野之事本就毫无正义可言,这次发难来势汹汹显然蓄谋已久,所有矛头都直指徐侍郎。我撑了一个多月,终究还是撑不下去了,父皇说,我必须丢卒保车,为君者不可心慈手软。”
“但是通敌之罪是满门抄斩,女眷更会充为军妓,我实在不忍心。于是我连夜去找了徐大人。那天,徐大人像是知道我要来似的,准备好了茶水,他说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甚至劝我杀了他来保住大局。但是他恳求我放过他家人,尤其是他惟一的女儿。于是,我们联手演了一场戏。”
“他拔剑自刎了,徐夫人也殉情了,我在茶水中下毒,谎称是他受敌国指示毒害摄国殿下。就在我拿着剑出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五师姐和七师兄,五师姐看到了徐大人和徐夫人的尸体悲痛欲绝晕了过去,我没有解释,让七师兄带她走。五师姐醒后就疯了。”
“后来,我依旧是万人之上的摄国殿下,我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
少年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春衫传到她单薄的脊背上,她靠着他,似乎靠着这世间最后一点依仗。
这些事情,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哪怕她清楚秦笙知道,却仍不愿跟他开口,她希望他心中她永远是那个桃花树下温柔骄傲的少女。
而长空玥,从前她希望他能代替她干干净净地活着,可是终究,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谁都干净不了。既然如此,就他们一起堕落地域吧,别再把别人拖下水了。
她知道的,这样对长空玥不公平,可是,就算她的私心吧,就算,她偏心吧,她的心尖雪啊。
“阿玥,我生于深宫,长于朝野,我习惯了利用一切我能利用的东西,也习惯了权衡利弊,抛弃一切会拖累我的东西。”
长空玥能闻见她青丝的淡淡幽香,月昭花的香气比之前更浓郁了一些,哪怕她特意用一些其他香气小心掩盖了,可是他闻得出来,“姐姐,那些人针对的是你,如果你不断尾求生,被拖下水,那些你想保护的人,只会一个个接着死去。徐侍郎明白这个道理,他在保护你,也在保护你们身后那些人,保护你们苦心建起的大道,他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