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么舍不下,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回来呢?
如果虞歌还?一门心思要为谈临非守寡,她又该不该…把当年那蒙尘染血的真相,如实地?告知对方呢?
从?小就不得不谨慎做出抉择的成长环境使得陶明时养成了一副略显瞻前顾后的心性,她将一包面巾纸递到虞歌面前,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几乎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连语调里都有种古怪的战栗。
她站在?冰冷寂静的骨灰堂里,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膨胀得无限大,又仿佛被?无形的铁网死死勒紧肉里,从?而畏葸不前。
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情绪究竟是源于对故友的担忧与关切,还?是出自隐藏真相多时的良心不安。
“小歌,如果想要明天就入土的话,我们还?得先去办一下手续。”她道,“你是想把谈临…谈总埋进你们家祖坟,还?是和她母亲埋在?一处啊?”
如若虞歌不再考虑再婚,那么按照当地?的普遍风俗,她在?过世?后也是要和先走一步的配偶并?入同穴的,且由于夫妻都是女性,也牵扯不到所谓的娶嫁之分,至于究竟选在?哪一边永眠,便全凭虞歌自己的意思。
应当还?是会葬入虞家祖坟的吧,毕竟这对伴侣从?前和虞父虞母生?活的时间?更长,单从?虞歌的角度去考虑,肯定也是和自己父母的感情更为深厚……
陶明时还?在?为对方仔细分析,却见虞歌已经小心翼翼地?将那骨灰盒取了出来,双手抱在?了怀里。
虞歌掀起眼睫,那双湿润潋滟的眼睛里没有什么不舍或眷恋的痕迹,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仿佛含着深沉的郁色,又似乎…仅仅是在?哀恸。
远处的山林内,夏风裹挟热气而至,穿过郁葱成荫的大片树冠,传来长远而微弱的呜咽,遥遥地?听起来,几乎像是一阵无可言说的彻骨哀鸣。
陶明时伫立在?这些无人认领的骨灰之间?,听见虞歌清清楚楚地?道:“先不要下葬,我要把姐姐……留在?我身边。”
她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荒诞与无稽。
伴侣过世?后不舍得焚烧遗物的人不在?少数,但?真留下骨灰的…当真是少之又少,况且留在?身边做什么呢,不让谈临非去入土为安,反而要守着个骨灰盒过一辈子吗?
……这倒真像是虞歌能?做出来的事。
虞歌和谈临非可是幼年相识,从?小在?一个家里长大,又携手相伴着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而在?虞歌眼中,她们二人对待彼此的感情,恐怕是同样?的温柔无私、同样?的情深意笃。
如果虞歌知道了谈临非做过的那些事,还?能?以现在?这腔炽热心肠去看待已故的爱人吗?
如果虞歌知道了父母的真正死因,她还?会把罪魁祸首的那点骨灰放在?身边,永远都不放手吗?
凌霄花总是需要一棵树去攀附的,如果在?这一次,在?遭受了灭顶的重大打?击之后,能?让虞歌去全身心依赖的人只?有她一个,那么……
这一念头乍一出现,便令陶明时猛地?一哆嗦,那感觉如同有一滴泛甜而温热的汁液,忽然滴进了她咸腥发苦的血液中,并?沿着血管蔓延至全身,令她连舌根处都咂摸出一点回甘的滋味。
然而那她无法将这滋味延续下去,归根结底,像她这样?务实又平凡的人,当不起虞歌那份天真赤诚的心意,而对虞歌而言,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个谈临非。
两小无猜的意义是任何感情都无法与之媲美的,就算日后有机会移情别恋,那个后出现的人…也不会有机会像谈临非那样?陪虞歌长大,不会有机会像谈临非那样?纵着虞歌的性情,不会有机会像谈临非那样?与虞歌同甘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