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以来,殇煜寒这神袛一般的表情就像他有力的盾牌利剑,不论事情如何凶险危急,只要看到这样的表情,别人都会认定,此事必成无疑。
只是今日,殇煜寒却一直低着头,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似乎透着一种浓厚的悲伤与深沉的痛苦,绵长厚重,让人不自觉得随着他呼吸沉重。
那士兵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殇煜寒低低地覆着眼帘,半响都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殇国的攻击突如其来,在陈彪离开后的第三天,调兵八十万,迅速展开攻势。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在这大雪冰封的紧张时刻,本来不善冬战的人,会像疯了一般,集中兵力地大举进攻。这时机太过凑巧,凑巧得让人无法忽视。
殇煜寒知道,这其中,必定出现了内贼。内贼是谁,他心中已略略有了计较,却并不说破。尽管凭那个人的身份,有胆潜藏到这里,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出消息,不得不说,殇煜寒是佩服他的,然而有些事已经没有了计较的理由了。
那士兵犹豫半响,嘴唇动了动,迟疑地道:“将军……唯今之计……是否派人给太子殿下和陈将军送信,让他带兵前来搭救……”
殇煜寒的眼神动了动,却道:“不必,战事凶险,我们撑不到那个时候。”八十万对十万,是什么样的概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士兵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从长白山到此来回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大致算算,就算太子现在已知晓消息,任凭如何昼夜不休,赶到这里,也许只剩下白骨森森,一堆尸骨罢了。
那士兵忽然头皮发麻,再也不敢想下去。
殇煜寒站了起来,一把抄起桌上的佩剑,缓缓眯起眼睛,冷道:“告诉十万将士,有人愿做降兵的,让他们尽管去做,一律逐出军籍。若能撑下去的,好好给本王顶着,本王的士兵,既然要做,就决不能临阵退缩!”
“是!”那士兵领了命,神色严肃地跑了出去。
殇煜寒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身体一动,右手抓紧了桌上的剑柄,大跨步进了内帐。
内帐的角落是个支架,亮银色的盔甲安安静静地挂在上面,天气虽然寒冷,却依然有丝丝微弱的光线透过大帐缝隙照射进来。清澈轻缓的阳光打在盔甲上,亮银的颜色一瞬间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这就是它的本事,即便一点点希望与光亮,那一瞬间折射出的光芒,却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殇煜寒怔了怔,过了片刻,抬起左手,轻轻触上。
盔甲厚而沉重,这身装束,想必他经过此生,却是再也穿不得了。
殇煜寒静静站着,过了许久,突然覆下了眼帘,不长的发帘耷在额边,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觉得出那表情十分肃然而冷漠。
整个大帐出奇地安静,安静得有些沉重的压抑。
静默片刻,殇煜寒突然哼笑了一声,这笑声依然倨傲而冷冽,却又十分地短促低沉,隐隐的,不知透着一股怎样的悲哀与无力。
殇煜寒的一生,铁血倨傲,宠辱皆共,或赞扬或批判,可是这些,他早已不放在眼里了。他这一生,皆因特殊的身份牵连着,若是毁掉这些,是不是便可以平平凡凡的!
这一身猎猎生风的盔甲,他如何还能继续穿在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