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实在太不顺了。皇帝觉得心力交瘁。赵普上书罪己昭示天下之后,一切事情似乎是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去乾封县赈灾的寇准回来,也回禀说灾区一切妥当,只是创伤太大,于民休养生息也得三五年才能恢复元气。
皇上似是松了口气:“一切都顺过去了。京城里多亏了丁谓,乾封县寇准辛苦了。天灾**,几件大事下来,各位爱卿,要引以为戒,时时问问自己,看配不配穿上官袍立于朝堂之上?”
众臣自是口呼万岁,称定当遵守。众臣参拜完毕,寇准出列慷慨陈词道:“皇上,若说天灾难防,**却是可以防范未然的。乾封县的事若是当时详查,完全可以避免……”
皇上截过他的话道:“寇准说的很是。各位爱卿往后做事不能只顾眼前,也不要只盯着自己的部门自己的职权,着眼全局,互相帮衬,我大宋才能长治久安。即日起,从朕往下,厉行节俭,不得大肆宴饮作乐,省出些银钱米粮,给受灾的百姓尽点心。退朝吧。”
皇上对寇准的话给予了肯定。只是寇准的话没有说完,不吐不快,追着皇帝去了御书房:“皇上,臣以为乾封县之事,并不只是疏于防范那么简单。皇上试想,如果当初不是谢贵人的爹,皇上是否会更谨慎些?”
这句话一针见血地戳到皇帝内心的痛处。乾封县说到根源上,就是皇上决策的错误——虽然是受人蒙蔽。皇上心里明白,但总是要面子的,天子怎么能丢了尊严?皇上有些恼怒:“朕已经亡羊补牢,下令赈灾、休养生息了。”
这已经算是皇帝在寇准面前认错了,若是旁人见好就收了,可寇准耿直的脾气偏偏不认:“忠献公上书罪己,堪称国之柱石。皇上天下之主,难道就没有这样的胸襟和气魄?”
“寇准!”皇帝大怒,拍案而起:“你是说这些都是朕的罪过吗?”皇上本来心里就有隐隐的不安——毕竟他才是天子,赵普不过是代己受过。今日被寇准直言说出,当真怒不可遏。
“皇上,若一家之主做出了错误决定,兴许只是这家人受挫;若是一州之官肆意妄为,可是一州的百姓都得受苦;皇上是一国之主,您的一个决定带来的利害可要比底下的官员大得多。还望我主三思。”
皇上心里明白寇准是忠言逆耳,可总要有个台阶下:“朕往后定当日日三省。你退下吧。”说着就要抽身离去。
寇准上前拦住皇上,指着书房里挂着的雨伞道:“这伞是皇上从乾封县带回来警示自己的。这伞柄上的布条,条条都是老百姓的心。皇上日日面对他们,都没有面对错误的勇气吗?”
皇上忍无可忍,愤然离去。寇准见数天过去皇上也无承认错误的表示,心中怄气,借着同族叔叔去世之际,申请回乡丁忧。皇上也知其意,自是准许,不过只许寇准百日假期,不必离职。
自立秋到严冬,一切都还顺利。只是今年劳心劳身的,皇上的伤痛愈发比往年发作的频繁、发作的厉害。又加上心病,几乎夜夜噩梦,不得安睡。冬至祭天之后,皇上又频频梦见太祖,心中更是惊恐。再有之前就提倡节俭自省,宫中年下不再举行宴饮,年也过得冷冷清清。
年后,八王按例进宫拜见,紫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搪塞皇帝的病情,索性称病不去。
皇上问:“贤侄媳怎么没有同来?”
“紫云本该同来给皇叔请安的。只是近日身体不适,怕正月里忌讳就没来。”
皇帝却并不介意,反而露出慈祥的微笑:“朕前几天才梦见麒麟送子,想来贤侄媳不会是有孕了吧?”
“借皇叔吉言,我也盼着早得麟儿。”
皇上此刻倒更像是个长者,有些语重心长:“德芳啊,你也不小了,还没个一儿半女。除了元佐家的允升、还有德昭家惟固几个,你们这兄弟几个子嗣也太艰难了。我也老了……”
皇上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八王微微笑着,只是心里仍在嘀咕:今天怎么说起子嗣和二哥了?是另有所指,还真的只是人老念叨。不管了,总之这样的聊天让八王觉得很舒服,有种久违的亲近感。
皇上扯了会儿家常闲话,又道:“最近梦见过太祖吗?”
“没有。我也很奇怪,父皇很少进入我的梦乡。想来是皇叔照顾我,他很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