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勇的话说完,坐在外面的苏染染就猛的咳嗽起来,车厢里这才停止了争论,没了声音。而咳嗽完的苏染染脸红如火烧,恨不得马上跳车找条地缝钻进去,这种感觉比当初在顾府撞见别人偷情时还让她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悄悄擦去了手心的汗,偷偷去看顾策的脸色。
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前方道上有一个大坑,顾策正神情专注的赶着马车躲避那个大坑,他看着一脸的平静,半点看不出别的情绪。
苏染染看着不知是真淡定还是假淡定的他,不由想到了上辈子顾策被家中长辈逼婚那日。
同样的话,上辈子陈老太太也说过,甚至她的婚事,就是老太太这样半逼半闹促成的。
那是太成三十八年初,她已经十六岁了,虽然算不上老姑娘,却也该谈婚论嫁了。
她们家的小院没了之后,一家人被祖父祖母收留,住到了乡下陈家的老院子,一住就是三年多。
刚搬到乡下的时候,爹爹瘫痪在床带来的绝望,生活上的不适应,贫穷带来的各种悲哀,让一家人差点疯掉。那时候,娘亲常常趁爹爹睡着了躲起来哭,苏染染也是只要有人来,就要躲回自己屋子里掉眼泪。
全家人中,只有顾策一个人在默默的承受着学习着适应着,然后是苏娘子,为了夫君和女儿,终于一点点坚强起来,最后才是苏染染。
等到了太成三十八年初,她总算能在顾策离开时照顾好家里的一切了,顾策去县城交抄书活回来,宣布了一件大事,他报名了当年的童生试。他攒够了童生试所需的大半银两,差的那部份是爹爹用陈家几房还回来的银子补上的。
从三十七年入冬开始,爹爹的病就已经很重了,夜里总是睡不好,白日也没精神。
娘亲每日守在爹的身边,连门也不出,天天手边放着一个绣篮,爹醒着的时候,她就陪着爹爹,爹睡着的时候,她就埋头做绣活。本就纤弱消瘦的人,越发瘦了,就好像那即将凋零的花儿一样,在深秋来临之前最后的绽放着。
那段时日里,她家爹爹反而精神起来,每天都是笑眯眯的,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让她们把他移到窗前晒太阳。直到顾策报名回来,她才知道,原来爹爹是为了这件事高兴。
顾策因为家中的变故,没能赶上上一科的童生试,一直是她爹心中的遗憾,尤其是那一届,徐夫子的三个学生都中了秀才。
爹爹还偷偷的和来探望他的村长说,他知道家里人都害怕他突然就不行了。他却知道自己没事,他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呢,可舍不得走。
他还没看到闺女找一个好人家,还没看到闺女盖上红盖头,还没看到大儿子中举,还没听到那报喜的来了会说些啥词,他还想让人到时候帮忙在自家院外放鞭炮庆贺。还感慨说要不是因为他出了事,这两个孩子,闺女怕是都当娘了,儿子说不定都是举人老爷了。
她爹一向怕说这些亲近的话,那大概是他上辈子唯一一次将儿子两个字说出口。村长出来就把这话和顾策说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顾策掉眼泪。
本来家里因为这事难得有了生机勃勃的模样,结果陈老太太听说了这件事没几天,就带着她的伯娘婶婶跑到了家里来,跟陈大勇说了与今日差不多的一番话,把陈大勇气的不行,就要和老太太争论起来,苏娘子却又开口了,她竟然是站在陈老太太一边的。
按老太太的意思,她儿子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要助顾策去考试,顾策必须有所表示才行。可是这会顾策连考场都没进过,能不能中秀才还不一定,他能拿出什么表示。
陈老太太想的法子很简单,她想让顾策娶苏染染为妻。她觉得只有这样,顾策才算真正和她们成为一家人了,只有这样,他将来才不会抛下老三一家子一走了之。
说白了,这就是不信任顾策。
陈老太太怕儿子家中这唯一的指望将来出息了,会抛下这一家子,一个人飞黄腾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