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静静地站在龙熙殿的回廊上,听着石逢涧的声音由惊而怒,继而暴怒,接着便是摔碎东西的声音,伴着昭平公主的哭泣之声。片刻过后,如她早就预料好的一样,石逢涧颓然地道了一声,“宣平王入宫。”
虽然青桐承认,平王不具备成为一国之君的坚韧和果断,但是在他与盛王之间,青桐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平王。或许是因为青榕的缘故吧,自那日听闻姐姐在平王府中仍是带发修行,她夫妇二人半年才见一面之后,青桐心中如针扎一般难过,那个柔柔弱弱看起来娴柔淑德的姐姐啊,为什么性子是如此的刚烈。可是又能怎样,一日是夫妻,终身是夫妻,带发修行也罢,只要她还担着平王妃的名号,她就得一辈子跟着平王。所以青桐打算帮平王争取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替他设好抓捕梅之玥的圈套,他只需要带兵将其抓回就好。
至于梅之玥,青桐冷笑一声,就算他那晚没有侵犯自己,也不能轻易放过他,且不说他假冒汉人混进大晋朝堂,勾结羌人首领达塔尔以图谋反,单就他对昭平公主做下的那些无耻之事,杀他一百次也不足为过,何况擒住了他,冷宫的那位前朝遗子石怀正的满腹计划怕是要全盘落空,这可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想想他当时趾高气扬地用叔叔一家来威胁自己,还有齐氏惨死的样子,青桐攥了攥拳头,更加坚定了决心。
平王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她面前走过的,他们对视了一眼。青桐竟然忘记了行礼问安,因为短短几日不见,平王又疯狂的瘦了一圈,几乎脱了像,身上的官袍也如灌满了风一样晃来晃去。
平王倒是冲她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匆匆进了龙熙殿。
“引策,”石逢涧看了看瘦削的平王,似乎是有些心疼,“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还是要振作起来,你是皇长子,身份从来就比别人要更尊贵些,可不能就此颓废堕落。”
平王惊得一身冷汗,忙叩首道,“儿臣知错,任凭父皇处置。”
“唉”石逢涧无奈地摇摇头,没法子,谁叫自己身边能用之人只剩了他呢,“引策,朕一时失察,让梅之玥这个羌人钻了空子,不但误了宜贞终身,连,连国家安危都不能保障,你带着朕的金书御令,带一万人马速去追赶梅之玥部队。先以宣密旨为名将梅之玥与众副将隔离,再收回朕给他的五万军马,将其押送回朝,朕要亲自审问,万万不得有失,你可明白吗?”
青桐在殿外听石逢涧吩咐地如此细致明白,心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若此时尚有别人可用,他定不会宣召平王来做此事,这样事无巨细地安排明白,除了说明平王无能,还会有别的解释吗?
然后平王和昭平公主就一前一后地从龙熙殿中走了出来,青桐忙上前扶住公主,见她眼神涣散,泪痕犹存,走起路来也甚是无力。
平王回头看来看她们,道,“宜贞,苦了你了。”
公主的脸上悲喜交加,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却还是以失败告终,她抬眼看看皇兄,勉强道,“母亲在世的时候常说,如果父皇能夺得天下,我们就是皇室子女,既然生于皇室,就有责任保卫家国,就算把自己牺牲掉也可以。”
平王有些悲戚的神色,他默默地低下了头,问道,“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吗,我帮你带到。”
公主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我们,一向没什么话可说。”
平王无奈地点点头,说,“好,那我去了,你回府去吧。”
“皇兄,”公主突然喃喃道,“我想母亲了。”然后两行清泪就从她的脸庞滑落,滴在了衣襟上。
平王身体晃动了一下,然后狠狠地抽泣了一声,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青桐预料的那样顺利,准确的说,是她低估了石怀正。当日她扶着昭平公主离开的时候,看到朱总管眼睛里向自己射出了怀疑又凶狠的目光,当时她心里狠狠地震一了下,然后迅速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又十分无辜的表情。恰在此时,被内心苦痛万分折磨的昭平公主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把青桐拽倒,然后众侍从都围上来搀扶查看,青桐这才逃过了朱总管的目光。
就在平王离开都中后的第二天,达塔尔率领的羌人军队杀进了环朔关,这是进入都中的最后一道关隘。而此时无论是平王还是梅之玥,通通都失去了消息,不知所踪。
后来青桐回想整个事件,她知道事情一定出在朱总管身上,当时只有他在第一时间知道平王要去追捕梅之玥的消息,也只有他可以在迅速去冷宫禀告石怀正后还有时间派出亲信一路飞奔去给梅之玥送信,所以当平王率兵抵达梅之玥军寨时,他的所有目的都已经暴露了。
三个月过去了,在羌人军队攻入都中的前一夜,青桐催促昭平公主进宫,宫城是最后一道城墙。与此同时,她也再次给怀因子发出暗号,如果九脊殿再不作出任何抵抗,整个都中都要被羌人占领,到时候,杀不杀石逢涧都没什么要紧,但是中原就彻底沦陷了。不过没有回应,这已经是第三次,怀因子对青桐的请求毫不回应。
石逢涧苍老颓废地像个耄耋老人,茫然地看着座下零散的群臣,武将们通通领兵出征,当然,其中有不少人借出征的名义逃往邻国避难,或者借机归降羌人。剩下的文官们皆是些老弱病残之辈,平日里只会些口诛笔伐,倚老卖老,如今羌人真的兵临城下了,个个都吓得抱头鼠窜。整个皇城内除了一支卫羽军,再无其他兵马可调用,石逢涧缩在龙椅上,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