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微寒。
天师府私邸前厅里,檀香缭绕,清风习习,陈平安非但没有感到寒冷,反而觉得有种惬意的凉爽,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张天师见他终于点头答应留下来,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爽朗的笑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陈平安之前的迟疑,于是开口问道:“平安呐,你肯留下来,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上次不是挺喜欢这里的吗?怎么这次过来,反而有些犹豫了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平安将玄明和丹阳对待信徒的态度描述了一番,说道:“师公,咱们道家向来都是亲近百姓的,为何现在却是变成这样了呢?”
张天师明白了他的心结所在,顿时放下心来,向他笑了笑,摆手说道:“你先坐一下,且等我一会儿。”
他走到中厅,门额上书写着“道自清虚”四个金光大字,与前厅用天沟搭接,又以砖墙石门分隔。东西二方还有两道门,额书分别是“紫气”和“金光”,连缀着后厅天井厢房,堂内设有供桌、神台、常明灯等供品神器。
张天师用钥匙打开供桌的抽屉,取出一份空白资料和证件,重新锁上之后,携带着文件回到前厅。
陈平安正在欣赏墙上挂着的字画,见他回转,连忙迎了上去。
张天师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他,说道:“把你的资料填上吧,以后你就是国家合法的道士了!”
他朝着椅子走过去坐下,见陈平安还站在原地,反复翻看着道士证,又笑着说道,“这个是你作为道士的身份证明,还有一份是我天师府俗家弟子的登记材料,名为传度证。道士证还是比较容易拿到的,由道教协会印制颁发,宗教局备案即可,像玄明和丹阳他们都有。天师府的传度弟子,加上你一共只有六个人。不过目前他们都不在家,等有机会的时候,我让他们都回来一趟吧,见见你这个小师弟。”
陈平安挠挠头,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讪笑着说道:“师公,那我师傅是谁啊?”
张天师伸手向他点了点,哈哈笑道:“你是真个想要找师傅呢?还是嫌弃喊我作师公,觉得别扭啊?我告诉你啊,你是俗家弟子,在天师府没有师傅,全靠自己修行!我呢,没事的时候可以指点你几句,能学到多少,全靠你自己的悟性。但是辈分不能乱,师公就是师公!要怪啊,就怪你爷爷吧!谁让他当年不肯上山呢,哈哈!”
陈平安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本就是不纠结的性子,反而觉得这样的安排正好。没有师傅,他还能落得自在,没有那么多的羁绊。
“行,师公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都听您的!”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这么说,玄明和丹阳仅仅是名义上的道士,并不是我们道家之人?”
张天师摇头说道:“不,他们都是道士!那是得到了国家认可的身份,半点都做不得假的!不过,你也可以将他们当做道教协会的工作人员看待,属于公职的神职人员。至于道家嘛,现在早已没有了官方身份,除了道教协会的领导人,恐怕只有你们这些各大门派的传度弟子,勉强还能算得上是国家认可的道家传人。”
陈平安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就难怪了。师公,所有的道士都是协会的工作人员吗?”
张天师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是,有的道士喜欢搞研究,有的喜欢读道经,有的喜欢四处游荡,不一而论,以个人的意愿为主。不过总体上来说,无论道士还是尼姑和尚,全都要接受各大协会和宗教局的管理。”
陈平安忿忿不平的说道:“这未免也太偏心了吧?我怎么听说,基督教徒就没有这么多的约束呢?人家天主教堂都建到咱们家门口来了,怎么也没人管一管?”
张天师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历史遗留问题,国家衰落的时候,谁会跟你讲什么道理?再说如今国家正是低调谋发展的时候,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去跟西方国家翻脸呢?基督教也好,天主教也罢,纳入国家的管控范围,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更何况相比于国外的教派而言,道教的发展已经算是好的了。”
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一幕,陈平安黯然低下了头,对道家的衰落感到无比的心酸。
“道家盛况不再,以后恐怕也很难再崛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