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这枚建盏,深炭sE釉面,内外有丝纹,正是闻名海内的建州“兔毫黑”。

    方人鹭识货,喝尽了茶水,端在手中品鉴良久,笑叹一声,向东拜罪:“民愚钝,若是早知道大王唤民奉茶,民也不至于带些不入流的茶碎来,委屈大王与钱塘娘子,也可惜了名瓯。”

    赵钺坐在上首,四指掂着茶盏,沉默不语,背靠室东“华封三祝”三折大屏风,更衬其身躯料峭,面不释冰。

    方氏乃杏林旧族,赀财深厚,非b寻常。方人鹭所谓“茶碎”,实是南剑州六般土产,常作贡茶,一入g0ng闱,有金难求。方人鹭此刻在席中自贬,不过是讨巧,无需理会。

    将茶面的汤花晃开以后,赵钺不耐去品,倾杯而尽,漆黑的眸子向下首略了一眼。

    清娥盈盈冉冉,坐如平湖菡萏,只是脸上的覆面幽微,朝着席中方向,极轻地呼气——她倒专心,在听方人鹭侃谈。

    赵钺阖了阖眼,放下茶盏,叫停方人鹭的恭维:“既是不入流的东西,讲讲来历。”

    方人鹭愣了一下,随即小声讲起去茶院的旧事。

    赵钺把玩着茶具:“大声。”

    方人鹭没了方才的落拓,挺直腰背喊话。赵钺不做表示,他便丝毫不敢放松,搜肠刮肚地讲,直将采择芽茶、走马诸焙、秤制封发等等谈资用来充数。

    到后来,他口舌g燥,墨斗空空,无奈拿诗文抵辞:“想文正公做了篇斗茶的歌:‘长安酒价减千万,成都药市无光辉,不如仙山一啜好,冷然便yu乘风飞’,民想,若是来年得了机会,再访茗场,定要买上几斤好的,咳——”

    方人鹭哀求地看了一眼赵钺。

    赵钺默许,转眼去看小钱塘。

    美人微蹙着眉,正在观察方人鹭吞杯咽碗地润喉咙,意识到上首来的目光,浑身一战,立刻袅袅坐正,垂目自持。

    赵钺又斟一盏,喝掉嘴角不可见的愉悦。

    蓬断并非有意瞩目方人鹭。

    她独自一人看了好一会儿云,又看雨落青泥,偶见庭下墙侧有处水洼,黑而带cHa0,像某物在暗处窥伺似的,顿生不适之感。

    也是那时,身后大门被推开,赵钺玄服革带,缓步入内,负手立于室东,身姿峻然似峤岳,填满了屋宇一角,惊得蓬断不遑行礼,转了个身,腿都有些迈不动。

    她低头,在心里催促自己开口,勉强道了句“拜见大王”,却错行了小礼。余光见赵钺拂袖落座,她无法,只能挪着步子跟上。

    cHa0黑从庭下的水洼长进了房中,黦Sh与沉郁将蓬断从头到脚地包裹起来。

    她逆风站定,神情淡然,其实受着赵钺的注视,已经不知是侍立还是入座,开口还是缄默了。落魄间,被他扫过的地方像被剑槊挑摩,衣袖罗裙,佩环彩带,纷纷落地,腿间细腻,腰上纤纤,一寸一寸地曝露,终于迫到她眼前。

    蓬断抬眼看他,被他冷而藏锋的眼神吓得呆住,藏在覆面下的唇染了些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