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梦中,这种感觉很奇异,他明知这是梦,却醒不过来。

    他先是梦见了往事,在玄霜道的木槿花阁楼里,母亲憔悴的身影倚靠在白色纱帷后,一只雪白修长的手伸出来,朝他招了招。

    宁泽又变回了不足母亲腰高的五岁稚童,乖巧又懵懂地踢掉鞋子,爬上床依偎在母亲怀里。她越来越瘦,吐息间溢出命不久矣的病气,但后来的结局是,她在病死之前,就被那个男人逼死了。

    “我们阿泽,长得和娘亲真像呀。”女人的手指从他的发间梳过,笑容似飘零的白木槿,虚幻又美丽。

    “阿泽八岁时会是什么模样,十岁时会是什么模样,少年时,青年时……娘真想好好看着你长大……”她的眼尾溢出几滴圆滚滚的泪珠,顺着削瘦的脸颊滑落到下巴。

    小小的宁泽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了,他稚嫩的掌心贴着母亲的手背,柔软的脸颊放在她手心磨蹭:“那娘亲就好好看着我长大,好吗?”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既怜且爱,轻轻叹息一声:“阿泽,娘亲要去追求自己的自由了。”

    娘亲出生在广袤无垠,民风热烈奔放的南野。在那里,他们银灰色的瞳孔和异域风格的深眼高鼻不再是异类。女人说过,她最想的事就是回到南野,牵着他的手,自由自在地奔跑。

    “娘亲,你要回南野了吗?”他懵懂地问,握住她的手,奶声奶气地祈求,“娘亲会带阿泽一起回去吗?”

    母亲摸摸他的脸:“阿泽不能去,那是比南野还要远的地方。没有人能够找到,就算是那个男人。”

    不知是哪句话触犯了禁忌,温软馨香的木槿阁,平地起了一阵凌冽寒肃的风。

    柔软的白木槿被冷风吹起,打着旋儿落在了男人的黑靴旁。

    然后是熟悉的,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争吵。

    “若我早知你有妻有子,我是绝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我是什么?宁云猎,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当初我就不该救你!”看见男人变得难看的脸色,她又哭着哀求,“放我走,求求你,我再在这里呆下去真的会疯了……”

    女人抓着男人前襟的手松开,跌跪在地,哀哭声凄幽地在木槿阁内回荡。

    男人把她抱在腿上,柔声哄着,抚摸她的肩膀和腰肢,亲吻她流泪的脸,手指探入宽松的裙下。她穿成这个模样,原本就是为了随时恭候男人的莅临。

    “我爱你。”男人叹息般示爱。

    窸窸窣窣的手指动作到一半,似乎终于想起了被遗忘在一旁儿子,冷声道:“把二少爷带下去。”

    小小的宁泽被丫鬟牵着手,带到了门外。最后回眸的一眼,母亲无神的眼睛,让他想起一只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兴许是真的被逼迫到无路可退,所以后来时,她拔剑自刎得那么决绝,鲜血溅到雪地上,像开了一树红梅。

    正在打坐的裴黎被身旁的动静吸引注意力,睁眼一看,宁泽痛苦地蜷缩起来,眉宇紧皱,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